德清县论坛

注册

 
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

倾听六十年前塘栖的鸬鹚真厉害啊,追一 [复制链接]

1#

乡土韵味

读稿人语戴维

木鸭就是鸬鹚,鸬鹚就是鱼鹰,三个名字说的是同一样东西,一种会捕鱼的黑色水鸟。

今天西湖里有几只过冬的鸬鹚就算新闻了,哪晓得七八十年前水乡塘栖就有50多条鸬鹚捕鱼的船,一条船上立十来只鸬鹚,能捕多斤鱼。捕来的鱼直接卖给水产收购站,冰冻后销往各地。

那时候的鸬鹚可真能干啊,追一条大鱼从瓶窑一路追到德清,5公里水路,气都不喘的。这种敬业精神全亏主人调教,训练出来的。

但人工养的鸬鹚已经不会飞了,看到飞上天的野生同类,直接呆掉了。

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,鸬鹚捕鱼在塘栖就消失了,本文的讲述者沈天才也上了岸,进了工厂。现在我们在自然界见到的大多是野生鸬鹚。

少了乡土韵味,但回归了自然属性。

塘栖木鸭往事

口述沈天才整理吴新华

我今年83岁了,是土生土长的塘栖人。

塘栖是鱼米之乡,水路交通非常发达。我从小就跟随父亲放木鸭。“木鸭”是塘栖地方上的叫法,就是鸬鹚,俗称鱼鹰,是被渔民驯服后抓鱼的一种黑色禽鸟。

那时塘栖有50多条船放木鸭,木鸭的东家也有40多户。我爷爷沈双宝也是放木鸭的。但塘栖放木鸭到底从哪个年代开始,我也不清楚,只知道这是传统职业。

从地名分析,塘栖放木鸭的历史不会短。因为一些地名就是用木鸭来命名的,比如塘栖水南庙以东地段叫木鸭埭,水南庙以西地段叫木鸭弄,这里的幼儿园叫木鸭堂幼儿园。

我摁住伤口,飞起一脚将木鸭踢入水里。父亲责怪:“你要把木鸭当成自家人,它以后就不会咬你了”

13岁那年,我放弃了读小学四年级,跟着父亲沈文元登上小木船放木鸭。放木鸭是不错的职业,能养家糊口,家庭生活条件也不错。

木鸭入水捕鱼前,我们要在它脖子上系一根湿稻草,留出一个中指的宽度。这样木鸭能喝水,但是不能吃鱼,因为稻草箍在那里。

我刚学放木鸭,木鸭也不认识我这个少东家,不配合我在脖子上系稻草。我只好强行抓住木鸭。木鸭也恼火了,挣扎起来,用嘴啄我的手臂。木鸭的嘴尖带弯钩的,啄住一口,非常疼痛。

我虽然非常小心,但是经常被木鸭啄伤。有一次,我摁住伤口,飞起一脚将木鸭踢入水里。父亲责怪说:“你要把木鸭当成自家人,它以后就不会咬你了。”

我开始小心伺候木鸭,经常与它们打招呼,晚上把它们喂得饱饱的,再送入鸭棚。木鸭也懂事,不久就接纳了我这个少东家。

我与父亲出去放木鸭,一人划一条小船,船儿如弯弯的月儿。父亲的船沿停12只木鸭,我的船沿停6只木鸭。我们就带着木鸭出去捕鱼。

木鸭喜欢吃鱼,但是捕鱼时是不能吃鱼的,如果吃了鱼,肚子饱满了,木鸭就不愿意下水捕鱼。所以每次,木鸭咬上鱼跳进船,我就从它嘴里挤出鱼来。木鸭也是乖乖地让我来挤,鱼卡脖子里也不舒服。

最难挤的是汪刺鱼和季花鱼,它们身上长长坚硬的刺,如果一不小心,会刺破木鸭的咽喉,木鸭当场会死。

有一次,木鸭捕住了汪刺鱼。我从船上过去挤鱼,我手伸了进去,捣鼓了几下,鱼刺刺破了木鸭的皮,流出了血。这把我吓坏了,赶紧向父亲求救。

父亲狠狠白了我一眼,伸手将汪刺鱼的后背刺摁住,其他两根刺就收缩了,将鱼翻一个身,让鱼头朝外,拉出来,扔在竹篓。

父亲过来,边用手打我屁股,边骂:“教你了多次了,你怎么又忘了?挖季花鱼有没有忘记?”

“爸爸,你再说一遍。”

“季花鱼摁住鱼头刺,其他鱼刺收缩,就翻身挖出来。”

这次我被爸爸打过之后,真正记住了,以后从木鸭嘴里挖鱼从不失手。大概三年时光,我学会了放木鸭。

追了一个多小时,快到德清地界了,“好汉”死死咬住一条白条鱼浮出水面,白条鱼有7斤多,浑身红色,全是被“好汉”咬过的伤痕

捕鱼是讲季节的,春天和秋天属于常态,冬天是旺季,一条船一天能捕很多鱼,一年的收入全靠冬季。夏季是淡季,捕到的鱼少得可怜,有时喂木鸭吃也不够,就给它买豆腐吃。

塘栖镇河、湖、洋比较多,捕的鱼都是野生的。家门外的菜紫湖、丁河的丁山湖、张泗洋、洪河洋,超山的黄家洋,宏磻的北太洋、附近地区雷甸的黄湖洋、以及仁和、良渚、瓶窑等地,只要湖水好,有鱼,我们都会去。

我们捕鱼到一处水域,先是停留一阵子,目测水中有没有鱼。如果水面冒鱼泡、有鱼儿跳跃等现象,就选择这里捕鱼。当然同一片水域,也不会经常去。

我们确定一片水面捕鱼,就在木鸭脖子上绑好稻草。我与木鸭混熟后,木鸭也比较温顺,配合。我最喜欢的木鸭是“好汉”和“壮汉”。这两只木鸭高大、勇敢、力气大,每次都主动去深水区,捕获的鱼也最多。有的木鸭只在水岸边找找小鱼小虾,没怎么有出息。

我吆喝一声,将木鸭们赶入水中。木鸭抓住鱼后,上船跑到我面前炫耀,我就将卡在脖子的鱼挤出来,它又“扑嗵”下水捕鱼。

有一次,一条鱼儿逃进淤泥中,“壮汉”木鸭看准了,一次次潜入河底捕鱼。但是鱼儿太大,它的力气不够。它从水面上露出脑袋,伸长脖子向四周转动,用目光向同伴求助。其它木鸭心领神会,纷纷赶过来,一起潜下去。一会儿功夫,几个木鸭咬住一条大鱼浮出来水面。

19岁那一年,我在西溪大塘捕鱼。进入瓶窑地段后,“好汉”突然发疯似地钻入水中,又飞穿出水面,又钻入水中,一路往北奔驰。“好汉”是头鸭,绝不能丢!我连忙交待同伴照顾好其它木鸭,紧紧追赶“好汉”。

“好汉”在水面透一口气,就钻进水中,我猜测它必定遇到一条大鱼。我追赶了一段路,有点划不动了,叫“好汉”放弃追赶,它也不理睬我。

追了一个多小时,5公里路,已经快到德清地界了,我双臂发酸,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,但“好汉”仍旧没有停下来。我想这次完了。正在这时,“好汉”死死咬住一大白条鱼浮出水面,白条鱼有7斤多,浑身红色,全是被“好汉”咬过的伤痕。

冬天捕鱼,我们约上七八条船,找到一片好水域,七八条船用网围成一个圆圈,然后赶木鸭下水捕鱼。最多一次,每条船能捕上多斤鱼。最大的一条鱼是在雷甸洪家洋抓住的乌青鱼,有78斤重。这么大的鱼,抓住第一件事就是打死它,不然它会从我们小木船翻身逃跑。

日本鬼子吃美食的好梦落空了,只得放走爷爷和木鸭。木鸭能保全自己,也救了大家,关键还是自身原因——木鸭肉难吃

木鸭懂得听东家的话,能在水底捕鱼,许多人一定以为它的脑袋很灵光。其实不是,去远一点的地方,木鸭就会不记得回家的路。

我放木鸭时,每次丢了木鸭,内心就非常紧张,因为一只木鸭的价格是比较贵的。不过,村民捡到木鸭,一般不会杀了煮着吃,也不会去卖钱,都会退回给放木鸭的东家。

有一次,我在临平放木鸭,回去时发现少了一只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。我在附近寻找没有发现,就划船往回走,一边走,一边吆喝木鸭。在小林村庄的河埠头,一位农妇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木鸭正在等我。我取回木鸭,为表示感谢送了她几条鱼。有时身边没有鱼,我就付一点酬金。

我们捕来的鱼,直接卖给水产收购站。水产收购站把鱼冰冻后,再销往各地。

木鸭能不能吃?反正我从未见有人吃木鸭。不过小时候听爷爷说,有人吃过木鸭,但不是中国人,是日本人。

那是上世纪四十年代。一次,爷爷同木鸭东家捕鱼回来,小船划过里仁桥。岸上一排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,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,哇哇乱叫。翻译官用中国话嚷着:叫你们靠岸接受检查。

爷爷只好把船靠拢岸边,一个日本兵抓了两只木鸭就跑。爷爷就问怎么回事,翻译官说,皇军怀疑木鸭传递情报,要接受检查。

爷爷上前辩解,一个日本兵用枪口顶住爷爷胸口,爷爷心想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

一会儿,日本兵将两只木鸭杀了。木鸭的东家气得火冒三丈,正要发作,带眼镜的翻译官说:你们放心得了,皇军是检查一下木鸭的肚子里有没有情报。

过了一会儿,日本鬼子在门前的空地上支起一口铁锅,开始煮木鸭。

锅子烧得热气腾腾,日本兵见了直流口水,带头的日本鬼子用筷子夹了一块木鸭肉,咬了两口,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,直摇头,“呸呸呸”吐在地上。其他日本兵抢上前去,取了木鸭肉咬在嘴里,同样是“呸呸呸”,吐了满地都是。

日本鬼子嚷道:八格亚路。骂这个鸭子难吃。

有一个日本老兵,飞起一脚,将整个锅子踢翻。

日本鬼子吃美食的好梦落空了,只得放走爷爷和木鸭。木鸭能保全下来,也救了大家,关键还是自身原因——木鸭肉难吃。

这只野木鸭,是为求偶而来。如果赶走它或者关起来,有“棒打鸳鸯”的嫌疑,这种缺德事不好做的

塘栖镇木鸭渔业站在杭州地区小有名气。我25岁那年,管理西湖渔业的单位邀请塘栖木鸭渔业站帮忙捕鱼。我们二话不说答应了,报酬是捕鱼收成的20%归我们,80%归他们。

我们把船划到西湖外围,将木船抬过土坝才进入内西湖。

我带着一群木鸭去西湖捕鱼三次。第三次回来的路上,我清点木鸭,明明是18只,却多了一只。以前总有丢失,这次怎么多了一只?

我以为点错了,又点了一遍,还是19只木鸭。我看到雌木鸭“美美”身边站着一只雄木鸭,有点面生。它正用喙抚摸着“美美”的羽毛。我上前一步,那面生的木鸭看到我,目光躲开,一股贼头贼脑的样子。

“美美”是那群木鸭中最漂亮的,身材姣好、小嘴巴、黑豆一样的眼睛。陌生木鸭总跟着“美美”,“美美”也春光明媚,走路轻飘飘的。

我去西湖渔业部门打听,都说没有丢失木鸭。这只木鸭,我初步判定是野木鸭,为求偶而来。

如果赶走它或者拿下关起来,都有“棒打鸳鸯”的嫌疑,这种缺德事不好做的。我对野木鸭好生招待,希望它留下来。我带木鸭出去捕鱼,木鸭脖子都绑上湿稻草箍,我看了野木鸭一眼,它警惕性非常高,不让我靠近,并不把我当东家

我没给野木鸭绑稻草箍,因为木鸭带倒勾的嘴非常尖,被它咬一口,我可吃不消。

野木鸭也下水捕鱼,但捕到的鱼吃进自己的肚子里。“美美”对它的表现不是很满意,常常从它身边离开。当野木鸭将头凑过去时,“美美”脖子一伸,不作理会,用后背对着它。

那天,我带着伙计们出船,船到湖心,我快步到野木鸭身边,想亲近亲近,但野木鸭振翅一抖,飞了起来,在半空盘旋三个回合,才离去。

养的木鸭是不会飞的,会飞的是野木鸭。那些从没飞过的木鸭们望着同类飞上天空,不知作何感想。

三个月后,木鸭羽翼丰满。外地的木鸭东家就会到塘栖购买木鸭,当时一只木鸭能换斤大米

许多人问我小木鸭从哪里来。我说,自家孵育的。

孵小木鸭不像“包办婚姻”,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。首先,挑选一只强壮的雄木鸭和一只美丽的的雌木鸭,将它们当作夫妻养护起来。捕鱼时,不给这一对的脖子绑稻草箍,让它们下水吃个够。它们吃饱了就不下水,在船里歇息。

晚上,将这一对木鸭单独关在一个棚里。天亮之前,它们要打一次雄(交媾)。打雄过的蛋,可以孵木鸭。

就这样,天天让它们“洞房花烛夜”。一个半月之后,生下十二或十三个蛋。

这时,我去买一只大的老母鸡,把十几个蛋放在一起,让老母鸡孵小木鸭。一周后,用蜡烛一个个照木鸭蛋,有一团黑色影子的蛋,说明小木鸭正在形成。如果没有影子,说明这个蛋没有受孕,是废蛋一个。

当老母鸡孵上26天至28天,小木鸭从里面用小嘴啄破蛋壳,露出光秃秃的小脑袋。这时的小木鸭身上一点毛都没有,像剥皮老鼠一样。我将它们放在保暖桶里,垫上棉花胎,中间放一只热水瓶,上面再盖一层棉花胎。

小木鸭在保暖桶待上24小时,打开盖子,它们张开嘴巴就开始讨食。我们将鱼剁碎,喂它们吃。剁碎的鱼,喂十天左右,再让它们吃一周的粗粮。

再过半个月,木鸭可以吞吃整条小鱼了。

再过一个半月,木鸭身上长出细细的羽毛,从少到多,渐渐丰满起来。

三个月后,木鸭羽翼丰满。这时,江西、安徽、江苏等地的放木鸭东家就会到塘栖购买木鸭,当时以大米作价,一只木鸭能调换斤大米。

小木鸭出生三个月后,我就带着它们出船。初来乍到的木鸭在船上看前辈们捕鱼,再过一周,年轻的木鸭全身痒痒的,会主动扑入水中捕鱼。

两三个月后,它们全成捕鱼的能手了。

年,塘栖水面都养鱼了。养鱼之后,木鸭就不能下水捕鱼,。我们这个职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

自古同行相斗,但是放木鸭这个行当是个例外。木鸭东家之间的关系非常好,老底子传下的风气就是:天下木鸭东家是一家。

塘栖木鸭东家有个相聚的茶馆叫塘园茶楼,每天早上我们都去喝早茶,喝茶外就是闲聊,最后也谈正事,相约捕鱼。约上几个人,回家匆忙吃个早饭,就在八字桥那里聚会,一起出水捕鱼。一般至少有两三条船为一路人马。

有一次去良渚捕鱼,当地木鸭东家见到我们非常热情,请我们去茶楼喝茶。喝茶时候,其他木鸭东家也闻讯赶来,见面就散香烟。一会儿工夫,我们桌面的散烟就堆成一个小山头。

他们还向我们介绍哪条河的鱼多,哪条河前几天刚捕过,不要过去。饭点到了,良渚的木鸭东家请我们吃饭,晚上留我们住宿。

外地的木鸭东家到我们塘栖,我们也像见到亲人一样热情接待,吃饭留宿。

年,塘栖水面都养鱼了。养鱼之后,木鸭就不能下水捕鱼,因为这个鱼是人家养的,不是野生的了。我们这个职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。

本地没法捕鱼,我们只好去外面找路子,到江苏太湖等地捕鱼。我还给安徽大桐的木鸭东家周洪兴写信,想去捕鱼。左等右盼,终于收到周洪兴的回信,他说,他们那里的野鱼应该有的。我们就买了火车票,带上“好汉”“壮汉”等几个能力强的木鸭出发了。

一下火车,就看见周洪兴在车站等我们。大桐的湖,算不上湖,正确叫是水沟,都在山上的。我们背着池桶,带上木鸭上山了。

到山上,把池桶放在水沟里,木鸭“扑嗵“、“扑嗵”下水。

鱼抓了不少。我们在周洪兴家住了几天。回去前,给周洪兴伙食费,他说什么都不收。

岁月如梭,眨眼放木鸭的往事过去四十多年了。我身边还在的木鸭东家越来越少,到现在剩下七八位。

东家见面的机会也少了,每次相聚就回忆放木鸭的那段美好时光。木鸭始终是我们的幸福,更是塘栖人的骄傲。

编辑戴维

分享 转发
TOP
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